迟鸢-(信笔而行)

别名赤藓糖醇,不写爱情,只写遗憾

【KQ】那些从未发生过的

本文脱离原著,无严峫

官配党请自觉退出

黑桃K闻劭*红心Q江停

本文ooc皆归作者所有,与原著无关

官配党请远离我

设定江停从未背叛闻劭

有角色死亡

请珍爱生命,远离毒品!







有人说,倘若……


他不急不缓地踏上寨子最高的大金塔前石阶,漆黑衬衫衣角划过阶旁随意生长的菊花和紫红色指甲草,信手拂过一株开的正好的红花文殊兰*。绕过金瓦金尖顶的塔房,无声无息站在一个消瘦青年身后。


青年正半仰着头欣赏这座金色的佛塔——这在东南亚地区十分常见。缅甸的掸族与泰国的泰族,老挝的老族,内地的傣族均是同一民族,在他们的村寨里位于最高处的就是他们的佛塔,每一处佛塔都不同。他们面前的佛塔以青砖打底,金箔贴满上半部分敦实的塔身和略尖塔顶。


彼时正是明暗交接,天空的灰蓝和未暗的白组成了他们视线里的背景。塔旁盘根交错的小叶榕树身绑着黄绸,远处傣家建筑群标志性的蓝瓦顶清晰可见。


“……你忙完了?”


终于欣赏够了这座佛塔,青年人抬手揉了揉自己微僵的脖颈,转身与站在身后耐心十足的黑桃K对视。


“你指什么?”黑桃K笑容可掬,“走货阿杰已经安排贡阿弛去办,销货单我也让阿杰带人去列了,我们可以清闲一段日子。”


青年闻言淡淡一笑,随口问:“你一年给金杰多少薪水?让人又当打手又做管理的。”


“嗯……”黑桃K沉吟了一会儿,“每走一次货给他百分之十。”


掌握新型合成芬太尼毒品制作和销售渠道的黑桃K每走一次货都价值不菲,何况又是每次交易金额的百分之十。青年低头算了算,嗯,按照这个算法,这么多年下来,金杰也称得上富可敌国。


“闻老板大方,”他微微向后仰头,“所以活都让方片J干了,你做什么呢?”


“陪你啊,”男人不急不缓的走到他面前,执起他垂在身侧的手落下一个清浅的吻,“很久不见了,不想我吗,江停?”


江停抿起嘴努力压下嘴角的笑容,他歪歪脑袋看闻劭动作,作势要把手抽回来。黑桃K却不松,牢牢将手牵在他手里,就着吻手礼的姿势抬起眼看他,眼角漫上促狭:


“闻老板可不会这么对自己下属红心Q。”


“才几周而已,闻劭。”江停含笑叫他名字。


这里是缅甸东北部,政府军,反政府武装,毒枭和雇佣兵势力混杂之地。翡翠矿石,毒品,农作物,水源,食物,军火,甚至人口,一切的一切在无形中被打上标记,被划分给各方势力,用于各种交易。


闻劭裤袋里的手机一震,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江停走过来报以询问的目光,青年多金的黑桃K晃了晃手机:


“现在可以回答红心Q的问题了。”


“什么?”江停皱眉。


“作为集团的老板,我做什么工作,”年轻的毒枭脸上露出一个天真无辜的微笑,手里的手机屏幕晃过江停眼前,他只来得及看到上面一串零,“收钱啊。”


浅淡的灰蓝由浅入深,白日里金光闪闪的佛塔渐渐暗淡融入夜色。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寺庙步下石阶,一辆漆黑的SUV正停在阶下。闻劭替人拉开车门,江停却没急着上车,他抬眼望去,远方天边一痕浅橙色天光混着蒙蒙晚雾成了白日最后的痕迹。


闻劭不催江停,只站在车门侧微笑着看他。潮而闷热的晚风吹过他们身后佛塔旁那棵巨大的小叶榕发出簌簌声响,肆意生长的花草轻轻摇曳。江停看着黛蓝天色将那线浅橙吞没,这才收回目光,头一低上了车。


闻劭替人关了车门,绕过另一边上了车。司机是跟着两人做久了的,不掺和老板们的闲事。两人刚刚想什么无人知晓,只在发动车子问了句去哪里。黑桃K偏头看了眼身边的红心Q,询问道:


“先回去参加个晚宴吧?事情多的很,一时半会也处理不完。”


“嗯,”江停按按自己眉心,神色微微有些倦怠,“你怎么让人在这里等?”


“知道你刚回来,对这边不很适应,”闻劭吩咐往家去,抬手降下同驾驶室的隔音板,把人半揽在身边替人揉着太阳穴,“内地和这里不一样,就算是内地接壤的Y省和这里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你离开那么久,让你在附近转转散心,等以后生活在这里就会方便点。”


力度适中的按摩极大程度上令江停放松下来,他慢慢合上眼睛,连声音都染上倦意,还不忘调笑自己的童年玩伴:


“你这样子也是从美国学来的?嗯……这么体贴……在那边交了多少女朋友?”


“女朋友?”闻劭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表情哭笑不得,“我在实验室里时间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哪有空去找女朋友?在那里想要获得独立使用高级实验室的资格不亚于从吴吞手里夺权,更何况我们是亚洲人,白人总是有种族歧视在身上。”


“吴吞不是让你替他做事?”江停换了个姿势靠在闻劭身边懒懒道,“没有替你建一个实验室供你搞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然后用掉的每一张纸都被他们拿去研究蓝金化合式的组成部分?”闻劭问。


“呵……”红心Q淡淡一笑,“也说不定。不过那样的话,就没有你和我在北美和恭州的逍遥日子过了——早早防患于未然不是他们的本能?”


“把你身上做警察的劲头收一收,江支队长,”黑桃K收回手,无奈拍拍江停肩膀,“我可不想要阿杰他们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红心Q拿去回恭州邀功。”


“哈……这里不是只有你和我?”


车子驶出这片掸族村寨,诸葛楼*和寻常平房交错混杂的建筑群被远远甩在身后,漆黑夜色,蜿蜒山路上只有车大灯照着前路。


江停故意逗他:“如果我非要拿阿杰他们向人邀功呢?”


“那红心Q不如带我去?”黑桃K偏头温柔的看着江停,“如果你要向吴吞邀功,阿杰不如我对我那父亲的胃口。倘若想为你那警服上多添一颗星星,主犯不比从犯来的有价值?”


江停心中一动,极力别过头:“你还真愿意?”


“你还真舍得?”黑桃K不答反问,欺身而上,“那我下次一定要问问我那好父亲,问问他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车内低低絮语间夹杂着几声笑,车上两个集团掌权者谁也不担心被拦下或是有危险。这辆改装过表面看不出丝毫痕迹的SUV在茂密深林间山路上飞快行驶,夕阳垂暮到星斗满天不过刹那。车直直开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建筑群外,有几个全副武装的精壮汉子走过来要查验身份。车窗降下一半,露出闻劭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谁的车都要查?早这么敬业上次在密支那*走的大货能差那么多份量?”


“是少东家,”汉子一边向后做了个手势一边弯腰赔笑,“哪里敢查您的车。只是最近政府军搅得这里不太平,咱们警醒些不让人在自家地盘撒野。”


黑桃K没说话,车内阴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是江停。只听他轻飘飘丢下句:


“这里什么时候太平过?以为在内地呢,大晚上一个人出门都不担心的。”


“在这里你一个人出门我也不担心,”见那人敢怒不敢言的诺诺退开,闻劭吩咐开车。升起车窗玻璃的时候低低同江停说话,“谁敢在这里抢我的红皇后,谁就不想要命了,对不对,红心Q?”


“金杰又该说我蛊惑你了。”江停故意板起脸。


“别理他,”面对江停闻劭总是毫无原则,他把忠心耿耿的小弟双手奉上讨他的红皇后高兴,“明天让他出去找那些老东西的错处,不许他在你面前晃悠。”


“别了,”江停被取悦似的笑出声,目光看向道路尽头的巨大建筑,“等你把住在这里的老狮子咬死再说。”


“那他可要尽快收拾行李了。”闻劭笑。


车子驶过庭院景致,停在一幢缅甸经典建筑前,从里面迎出来两个穿着傣式筒裙的清秀女孩子,开了车门请两人下车:


“老东家已经在等了。”


这是自闻劭势力越来越大后底下人叫开了的称呼,他们跟在草花A身边,自然看得出老狮子手下最强壮的年轻雄狮。


“人到齐了?”闻劭下了车,人却不急着进去,只站在原处问。


“齐了的,”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忙应道,“老东家早吩咐了,要等您二位到了再说开宴的事。”


“那怕是开不成了。”黑桃K闲闲道。


江停从另一侧下了车,绕过后车站在闻劭身边。他双手极自然地交叠在身前,神色冷淡又透着种疏离的高傲。凑近细看能看得出他紧紧绷着神经——即将要见叱咤东南亚雄踞一方势力的草花A,纵使他如今势力大不如前,手下多数都为闻劭所拢。但在作为集团名义上的掌权者草花A的老巢,江停也难掩对身在吴吞地盘的忌惮。


“看来我们两个在外面这么久,我亲爱的父亲还是很想念我们的,”闻劭随口一说,示意女孩子们带路,转身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江停,“不在身边的关心总是略显敷衍,你说是吗?”


“由此可得你在北美对我的问候也很敷衍。”江停回了他一句。


“哈,那我向你道歉。”黑桃K彬彬有礼的欠欠身子,绅士优雅,“亲爱的江停。”


这片建筑隐藏在一片密林之中,地势也是易守难攻。分散的建筑群外表看起来各行其是,内里却有数条回廊将这些坐落参差的傣式建筑相连。其中交杂着油棕和小叶榕,这些或高或低的蓝色瓦顶簇拥着深处一座金光闪闪的佛塔,佛塔周遭错落长着棕榈和芭蕉,还有成片的文殊兰。


闻劭和江停由人接替着引路,两人一前一后往中间那幢最大的高脚楼去。回廊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是吴吞得力的心腹——看得出年迈的当权者对自己这个越来越难以掌控的儿子抱着深深的忌惮。


最后的引路人由两个肤色黝黑的年轻人换成了常年跟在吴吞身边,在这片大宅里掌事的老管事。老人恭恭敬敬地同黑桃K和红心Q两人问过好后领着人上了楼,自己扣了扣竹门:


“东家,少东家他们来了。”


这话说的巧妙,惹得闻劭身后的江停看了他一眼——既提醒了屋内的草花A来人不只是黑桃K一个,又微不可察的向闻劭卖了个好:闻劭作为吴吞最出色的儿子,老迈的毒枭再如何抓着权柄不放或者想培植另一个儿子同羽翼丰满的闻劭抗衡已经做不到了。


任谁都看得出父子俩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不死不休,可再深的矛盾在涉及到权柄更替和与其他毒枭家族之间势力划分前也要退一射之地。更何况中缅政府已经在联合打击老式毒品种植源头和流通制作,政府的态度愈发明了,日薄西山的颓势下旧式毒品哪里比得上化工合成的新型毒品?


都是金三角混久了的人,能有如今地位的人绝不是个傻子。纵使老管事再如何对草花A忠心耿耿,时事事易,以他为首的人总要给自己找个新靠山,大权在握的闻劭是唯一的选择。但首先吴吞尚在,他不能现在就改弦易帜;其次闻劭身边都是集团的青壮派,他们对保守派本身就带着不屑。此时就算他一个前朝老臣愿意弯下腰,闻劭会不会松松手放他一条路还是模棱两可的。而这种微不可察的示好日后未必能让闻劭放他一马,但是取悦新王总比得罪的强。


——在这片土地上,背叛与忠诚调转就在转眼之间,撒旦的失乐园在人间亦不只有一处。每一个失乐园的当权者都不可能对手下做到百分百信任,吴吞是,闻劭曾经也是。


从这方面讲,江停对闻劭来说着实特别。


“少东家,东家请您进去。”里面模糊答了一句,他们站的远些听不清说话,老管事转身弓腰请他们进去。


闻劭点头,不等老管事开门,自己就推了门和江停进去。香雾缭绕,儿臂粗的烛火明灭间隐约看到吴吞穿了件半旧的土黄色僧衣跪在座水头成色绝佳的半人高佛像前。佛像低垂眉眼面容端肃悲悯,在黄绸金炉,红缎檀香的衬托下神圣庄严。江停轻轻唔了一声:老坑冰种的帝王绿,他不是很懂这些,但瞧着成色恐怕整个密支那矿脉里也没有几块。看得出吴吞的大手笔——这个十恶不赦的毒枭竟也将自己寄托给虚无缥缈的万乘莲华,香象佛国,希望来生依旧富可敌国。


闻劭对周遭一切倒是适应良好,或者说他不信神佛,因此丝毫不在乎吴吞这些惺惺作态假模假样。他在身后向江停摆手示意他别动,自己却向前走了两步:


“许久不见了,不知道父亲您是否想念我?”


“有你这份心就够了,”草花A虔诚的拜了拜,没急着转身面对两人。袅袅檀香中苍老的声音都透着股慈悲——虽然他们心里都清楚草花A此人和慈悲搭不上任何关系。老头子慢慢从蒲团上起身坐到一旁椅子上,“你们俩这么多年一个在恭州攒威望,一个在美国求学都不容易,早历练也是为你们好。外面过的好与不好的都不打紧,老老实实的回来理家掌事做上了手,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就能松下劲来好好歇歇……”


这是想将他在恭州,闻劭在美国那里受到的一切阻碍和掣肘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了。江停默默的想。


“那些都不急,”闻劭打断吴吞,“说到底不过是换地方做事情而已,我今天带江停来却不仅仅是为了这些事情。”


“不急?”吴吞一拍扶手站起来斥责,老毒枭极力掩饰他仁慈的伪装,但沉重的呼吸和不满还是从话音里透出来,“你好大的口气!我知道你有天份,可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辛苦过的,我们打拼这么多年才有今天,你一句两句就把我们的辛苦都说进去了?”


“我从来没觉得你那些东西有多重要,”门外传来几声奇怪声响,但他们谁都没动。闻劭甚至特意顿了顿才继续说,“对你而言你不止我一个儿子,我并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对我而言你对我唯一的关心就是答应收养江停让他在我身边。虽然你收养的目的不纯,让我们被迫分离长达十数年之久,但好在我带回了我的红心Q。”


这个早死仔,当初生下来就应该把他掐死才对。吴吞一瞬间快要撕破自己的伪装,脸色铁青,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痛斥出声。他早知道今天不会善了,他已经和闻劭彻底撕破脸,新王与旧王的搏杀几息之间就能分出胜负——抛去身体上明显的差异,父子势力碰撞时的每一次厮杀都会为他们的对家甚至缅甸其他势力带去利益。


“不过我会为你送终,”羽翼丰满的儿子长身玉立,在袅袅檀香矫饰下黑桃K的微笑显得如佛陀般悲天悯人,“无论发生过什么,你都亲手把江停送到我身边。”


他顿了顿,继续道:“虽然你收养江停培养他的本意是制衡我,但我的红皇后从未背叛,这让我坚定他不会违背曾经许下的诺言。看在你验证我这个想法的份上,我会让你在这里好好终老。”


催命鬼,早死仔。吴吞心里恨恨,厚重松弛的眼皮下闪烁着算计的光。他这一辈子,被人用刀顶着背、用枪顶着头,被金三角几方毒贩势力联合围剿都经历过,更凶险更恐怖的关头也都过来了。每次只要化险为夷,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冥冥中仿佛有佛祖在保佑着自己。*可是他到底折在自己亲儿子手里,这个让他从小就防备,随着他的长大愈发忌惮的儿子,终究长成了他无法控制的怪物。


他紧拧着眉,法令纹更加明显:


“我是你父亲,你还想……”


“现在,江停,”黑桃K没搭理老狮子临到末路的咆哮,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侧身站在绰绰烛火间向身后江停伸出手,“你可以过来了。”


江停依言来到闻劭身边,跳跃的火苗将他一身休闲西装染上温柔色彩,漆黑的眼珠里映着数支烛火熠熠。刚刚他一直站在黑桃K身后,如今才走上前来。绰绰烛火下吴吞才看清江停今天的装束——那是参加葬礼的西服,他特地来为旧王送葬,甚至可以亲手替吴吞的墓地铲两铲土。红心Q将手搭上新王的,黑桃K微笑着抓紧。他们在草花A面前并肩而立,年轻的身体衬得吴吞土黄僧衣下愈发老迈的躯体苍老难支。


“金三角已经没落了,东南亚各国政府都盯着那块地区,罂粟种植也不可能再像几十年前那样带来巨额的利润。就像生物碱终将被合成品所取代,新式精神控制药物渐渐崛起。”*闻劭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的父亲轻声道出判决,新的撒旦下达新的政令。


默不作声的江停突然开口:“你依旧是金三角的头羊,可是当这里的一切都不复如前,你的地位还能辉煌如旧吗?”


闻劭举起和江停相握的手向吴吞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这是无声的昭告——从他数年前从美国带回蓝金的化合式,这些年他在缅甸乃至金三角地区发展势力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带走江停。


——如今他终于心愿达成。韶华逝去,青春不再,这个诺言他们谁都不曾忘记。在吴吞恶意算计下安排江停滑档进了公大,又将他调任玻璃鱼缸似的恭州在缉毒口与他深恶痛绝的毒品打交道。而经年时光未曾磨灭那誓言,闻劭以蓝金做引,将自己唯一的兄弟带离这个泥沼。


过去的罂粟制品,现在的蓝金。曾经带给江停痛苦根源,迫使他们分离数十年,一切罪恶的源头如今成了将两人救赎的绳索——那年山崖下的救生索换了模样,他们两人的位置也再不相同:闻劭拉住救生绳的一端站在山顶,他要以蓝金做绳将江停带离这片曾经让他们悲伤的崖底。


“……你以为你们能脱离得了集团和家族?”吴吞佝偻着腰向前走了两步,在庄严佛像前撕破了他慈父的伪装:衣袈裟下是罪孽深重的灵魂,任在佛前跪多少年经都洗不净罪孽。喝问声嘶力竭,“江停,你知道没有谁能金盆洗手,做这行的都是被裹挟着向前走,你以为这早夭仔他能干净得了?这是沾上就戒不掉的毒!”


“我从未觉得他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人。在这行活久了,黑白早就没有界限。”江停打断吴吞,“不过闻劭倒是答应我,以后会做个清清白白的生意人。”


“什么?”吴吞深深喘了口气,颤颤巍巍的伸出根手指指着闻劭,表情难以置信,像听了什么笑话。声调都奇异地扭曲了,喉咙里嗬嗬作响,发出桀桀怪声,那质问似是诅咒,“承诺?你一个黑警来回反水,他一个毒贩不讲人情!你们这种人还信别人的承诺?你们永远不会信任对方!”


“信与不信又怎么样,”红心Q淡淡一笑,神色疏懒,“他现在不是遵守诺言回来带我走了吗。”


“他是我的红皇后,我唯一的兄弟,”闻劭懒洋洋接话,“我永远不会欺骗他。”


他们走出吴吞所在的高脚楼,瑟瑟发抖的老管事身边站了个穿皮夹克、满帮短靴,被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的年轻男子*叼着烟靠在廊柱旁,回廊上和庭院里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闻劭的人,满院子血腥里人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溅着血。鲜红的血都浸湿了土,夜色下发黑的绿叶繁花都染上淋淋血色。


“大哥,”方片J一脚踩灭了烟,迎上来叫了一声闻劭,摘了墨镜这才看到闻劭身后转出一个身材清瘦的江停,愣了一下,“为什么你也在?”


“他为什么不在?”一旁的闻劭抄着衣兜好笑道,“这次做的利落,看得出用心了。”


“谢谢大哥,”金杰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也不在意江停一直跟着闻劭了,“里面老头子怎么办?”


“你说呢,江停?”闻劭问。


方片J已让人将整个诸葛楼都围了起来,现下里连竹窗下都站着黑桃K的人。一人之下的红心Q正低着脑袋闲闲拨着自己的手指,闻言抬头,那双闻劭记忆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却不是看向他,而是将视线投向金杰身边那个抖若筛糠的老管事:


“听人说四十多年您一直跟着吴吞?”


“是,是……”老管事不知他何意,见闻劭丝毫不介意江停这番问话,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老实答话。


“这么多年真是忠心耿耿。”江停轻轻叹了口气,他甚至颇有兴致的拿身旁闻劭打趣,“我都没有跟着你这么久。”


“不是还有以后吗,”黑桃K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紧紧盯着江停的一举一动,“我都回来了,还怕什么岁月久长?”


江停“唔”了一声,伸手从金杰身上的战术背心里抽出柄匕首就转身进了屋子,金杰一愣,忙点了两个心腹跟着一起进去。这边黑桃K也有了动静,他目光悠远投向深蓝天空,手掌一翻,却是对方片J说话:


“听他们说阿杰你最近收了批好东西。”


“是,大哥看上哪个了。”


金杰知道闻劭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任何怀疑的成分。他收的货每一批都过了闻劭这里的明路,黑桃K对这个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下属着实倚重,从玉石翡翠到毒品军火都给方片J留一部分油水。而金杰也不让闻劭失望,几月前从恭州吴吞眼皮子下接江停回来的事就是金杰亲自去的。


在不知深浅的外人看来,以金杰在闻劭这里的地位,让金杰去是对江停十足十的看重。


“自己留着吧。”


闻劭笑了一声,接过金杰递来的伯莱塔M92F在手里掂了掂。身后诸葛楼里传来吴吞撕心裂肺的痛吼和怒骂声,面前竹楼下是深叶染血,素花溅红的洋凤仙与水鬼蕉*。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闻劭检查枪支上膛的窸窣声。这个狰狞的恶魔动作娴熟利落,直到泛着冷光的枪口一甩漫不经心地对着见他这番动作战战兢兢的老管事,甚至还颇有兴致的向人眨眨眼睛:


“我的红皇后永远不会背叛我,所以您也应该不会背叛我亲爱的父亲。”


最后几个字被他咬的玩味。


江停一身鲜血出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院里的人都被金杰带走撤到外面,一身黑衣的青年人正半靠着楼梯栏杆用帕子擦着指尖。竹楼上下挂着灯笼式样的灯,黄白不一的灯光映得人也似乎别样俊美。身后心腹早已知情识趣地退下了,江停迎着光看一时有些恍惚。那人听得动静仰头看过来,见他握着那柄匕首站着不动,一针见血指出:


“杀人之后的不适应。不是说了不让你动手?”


“……没什么不适应,”红心Q手一松,匕首‘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慢慢踱下楼梯走到黑桃K身边,抽走他手里的帕子随便擦擦血迹,“恨了他这么久,终于结束了。”


“嗯,”闻劭也不多问,牵起江停,“太晚了,吃点东西就去睡吧。”


“……没什么想问我的?”江停愣愣看着漆黑夜色,一字一顿。


“没什么,”闻劭想了想,见江停目光空空淡淡,突然说道,“你从未站在警方那边,这我还是知道的,也不必问了。”


如闻劭所言,江停算是第一次亲手杀人,耳畔似乎还回荡着草花A声嘶力竭的怒吼,嗡鸣感和晕眩环绕着他——这与他在恭州时用一些不入流的招数获得证词有很大不同。生理和心理上的不适感让他反应也比平时慢了许多。这对身在金三角地区的人来说着实不应该,有可能被人趁虚而入。但闻劭不会对他这样,这是江停心里唯一确信的。肩膀被人揽住,他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黑桃K,脑子缓缓转了一圈才想起刚刚竹屋里吴吞最后的刺心之语。


闻劭显然也不是突然说这个的,他体贴的照顾到了江停刚从恭州脱离队伍的不适,这个情感缺失的毒枭终于有了股被称得上温情的情绪。纵然他们心知肚明吴吞所言非虚,这是老毒枭对他们最后的算计和诅咒——有他这句话在,如果是一般人,哪怕他们都知道是老头子安排的。表面上再不忌惮江停的过去,心里多少也埋上怀疑的种子,日后江停在闻劭这里一举一动都会受到上位者无形的制约。但在闻劭这里这个算计显然大打折扣,甚至称得上清风过耳,风过无痕。


“什么时候走?”江停问。


“明天,后天,也许下周,”闻劭低头看江停的发旋沉吟了一会儿,脸上才露了温柔的笑,“等你休息几天。我那好父亲留下一摊子事,也要花几天打理一下。”


“想去哪里转转就去看看吧,”低沉优雅的调子不急不缓,“我们再也不回到这里,离开这里,再不回来。”


他们并行而去,灯光投下他们交织在一起的影子。几分钟后,暗红的血顺着高脚楼的竹梯流下来,“嘀嗒,嘀嗒”,成了这片再无人轻易光顾的院子里最后的声音。


几天后一个清晨,江停在闻劭身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着面前账本,花花绿绿的各色记号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眼花缭乱。偏江停有耐心一个数一个数对,面前是两个点头哈腰的主事——他们是与各地拆家交易的最上层的拆家,是毒枭家族交易的爪牙。集团最直接的销售和贩卖也是靠他们一层层流到那些低层拆家和散户手里。闻劭拿着张报纸,手边放了杯咖啡漫不经心地看,也不和两人搭话,看着就是个背景板,倒让人压力颇大。


“吴吞一死这账也成了烂账,”红心Q随手指了个数给闻劭看,翻了十几张后又指了个数,“一笔烂账也就算了,假账做的也这么不走心,不是糊弄人,像是打发我。”


“江支队长是好打发的人?”闻劭从善如流,凑过去看了一眼就笑了。


“没你好打发,”江停白了身边人一眼,账本哗啦一声拍到下面人脸上,看着那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笑吟吟道,“下次好歹分两个账本糊弄我,我还没老糊涂,一本账上两个数都记不住还做什么二把手,让你们大老板趁早换人吧。”


“听着没,”闻劭板起脸教训,“做假账别做到红心Q面前,他可比我更不好糊弄。”


看着人捡了账册下去,江停这才起身准备走走散心,显然是被底下人气急了。老实充当背景板的闻老板揪住红皇后衣角关心道:“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江停冷哼一声,站住了,“生你故意让人拿这些事烦我的气?”


“抱歉,”闻劭笑吟吟道歉,“只是见你从恭州回来以后心情不大好,找点事给你做,换换心情。”


那也没有让你给我添堵。江停无语,伸手握住闻劭:“走吧,闻劭。”


走吧,离开这里。这里是离毒品,军火,那些不堪的罪恶最近的地方;这里无序,混乱,毫无规则秩序可言。身在此处总能让我想起破败山村里那个孤零零的自己,那个昏暗逼仄的破屋里,竹椅上嗬嗬喘息的父亲和瘦小单薄的自己。


纵使他是如今成为这片混乱无序里那个隐形的秩序,亦无法改变他触及不到的黑暗角落里那些他无力改变的事情——他不是神佛,亦做不到普渡众生,他能做到的只有和柯柯远离此地,哪怕成为另一片土地的噩梦。


他不是正义,亦不愿做正义的伙伴,他只想随心而行,做那个不被束缚的江停。


闻劭看着他,儿时的伙伴如今并行无异,这是他身在美国无时无刻不在祈求的事情。如今美梦顺遂,他不想江停脸上有任何愁绪,所以他再不会让蓝金和蓝金带来的任何罪恶出现在江停面前。


“嗯,”红皇后听见国王低柔轻缓的许诺,就像他每一次许诺给他的那样,“我们再不会回到这里。”


他们收拾东西走出这片建筑,明媚阳光下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漆黑的车队停在远处,金杰正站在车旁等着他们。一只Zippo打火机被人向后丢去划过一个泛着银光的弧度,浸满了汽油的建筑瞬间被火焰吞噬。黑桃K以炙热的火焰昭告他的红皇后终于回到了他身边,情感缺失的灵魂拥有了特殊的温暖。


黑桃K的演出在中缅边境落下帷幕。


这场大火也开启了全新篇章:中缅边境上罪恶的老毒枭草花A在黑吃黑中被新的上位者取代,取代他的是内地警方从未听说过的其子,代号“大K”。经年积累的情报显示这位“大K”从未亲自出现在东南亚地区,多数是由这个贩毒集团的三把手,代号“J”的下属出面处理此间事务。


在金三角地区毒枭家族集团倾轧下,中缅政府警方联合从中渔翁得利,最终和留下的毒枭集团达成微妙默契,东南亚的禁毒行动迈出重大一步。其中势力最大的毒枭集团首脑黑桃K,红心Q和方片J的代号也浮出水面,取代了此前警方的“大K”“J”称号。


黑桃K,红心Q之后多数活跃于北美地区,东南亚地区发展均由方片J及其下属出面。


他们终老他乡。











枪声响起,倦鸟归巢,河滩边,子弹飞旋破空,穿过闻劭的咽喉,扬起一弧冲天血箭!


剑拔弩张在此刻静止,短短须臾间,却像是一出漫长的悲剧轰然落幕。


闻劭双膝跪地,摇晃数下却终于再也来不及,失去生机的尸体一头栽倒在地。


他死了。*


一切罪恶都有了终结,正如他二十多年前亲手写下的结局,结局里草花A,方片J,红心Q包括他自己都有应有的结局,那些所谓的正义都同他无关。在他的结局里一切都有终结,江停再无痛苦。


剩下的,都是他未尽的遗憾。


亦是未曾发生的憾梦。


无人在意那些发生过的,和未发生过的遗憾。无人知道此时此刻此地埋葬了一个毒枭的躯体,更无人在乎他罪恶灵魂的归处。这是每天发生在边境上的不可言说,守卫这边境线上无声的安宁。


有人从容微笑,迎来孤身一人的结局。


从此大梦不醒。













完.






红花文殊兰*:原产于苏门答腊。红花文殊兰喜微潮偏干的土壤环境,喜日光充足的环境,亦稍耐荫。(自百度百科)

诸葛楼*:缅甸掸族特有建筑,据传是诸葛亮征伐至此根据当地建筑和瘴气弥漫特点进行改良后的建筑,整体呈干栏式样

密支那*:缅甸北部克钦邦首府

水鬼蕉*:多年生鳞茎草本植物。叶基生,倒披针形,先端急尖。(百度百科)






本月摸鱼短打结束

随心看看吧

撤了撤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个啥玩意


(回礼为云南行图片,文中出现事物均有实物拍摄)





2022.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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